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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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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 本章重寫,覆蓋2天前的版本——12/12/2020

以下是不大靠譜的備註:

①龍圖閣學士是虛職,因為品級高於慶元府,所以是“判知府事”,反之中書舍人是四品虛職,吏部侍郎是三品,所以是“權知吏部侍郎”。

②史彌遠,字同叔,別號靜齋。

③宋神宗後,凡疲老不任事者,皆使任祠祿官,因故自請充任祠祿官(紹熙三年時,史彌遠曾以奉養父史浩請祠),以處閑散之地稱請祠,或稱乞祠、丐祠。

④天下之事皆前定——《感定錄》

結縭之親,命固前定,不可茍求——《續玄怪錄》

伉儷之道,亦系宿緣——《玉堂閑話》

三哥他們走後,日子驀然變得慢了起來,以前安然過了十四年的日子,在今年忽然顯得有些乏味。

九月過完生日後,娘親帶著我去過一次保國寺,涵空如今不再說什麽“大禍臨頭”,而是喜歡用些諸如“隨緣”、“順其自然”的說辭,我看他的話越發玄乎,興致漸缺,娘親見狀,便也不大帶我去了。

寒來暑往,春去春回,兩年時光恍惚而過。

紹熙五年春,崔真人選定吉日,爹爹為崔未晞和三哥舉行了加冠禮,崔未晞取字“寧息”,三哥取字“安陽”,因著三哥仍在仙門之中,平日裏也不大用字,來往之間,大家仍稱他作“雪喬”,而崔未晞則不同,他已入朝廷為官,漸漸地,與人倒多以表字相稱。

而我和崔未晞也在加冠禮完成後正式起細帖定親,婚期便定在次年五月。

這一年裏,朝廷也發生了很多事,嘉王被立為太子,六月太上皇駕崩,官家內禪,太子登基,定次年為慶元元年,明州升為慶元府,爹爹也跟著升為正三品龍圖閣學士,判慶元府知府事。

崔未晞自紹熙四年被錄為二甲,入趙汝愚門下,在趙汝愚擁護太子登基、以功升任右相後,崔未晞也隨之升為中書舍人,權知吏部侍郎。

因為爹爹和準女婿崔未晞同時升任,爹爹的同僚和朋友都來祝賀,可是在爹爹第一回得知崔未晞升任時,他並未表現得很高興,別人祝賀時,他也只是謙虛不已,道少年人仍需磨煉。我原先以為他是矜持,直到有一次無意中聽到爹爹和林伯伯說,崔未晞這般年紀,沒有什麽資歷,卻這麽快升為朝中四品官員,還做了正三品吏部侍郎的事,恐怕是有人刻意提拔,要將他當刀使。

彼時我只知為這鮮花著錦之象而欣喜,覺得爹爹是杞人憂天,畢竟嘉王如今做了官家,提拔舊識做心腹,又有什麽稀奇。

身為局中人,我自是無法預知以後的事情。

在接到升任的旨意後,爹爹決定今年一家都去臨安過年,好彌補前兩年幾個哥哥都不在家過年的冷清。

臘八之後,爹爹請旨進京謝恩,小年前幾天,崔未晞帶著官家應允的旨意,回到了鄞縣。

由於桃林被毀,崔未晞回來後便住在我家中,自從我們定親後,娘親也默認我們同進同出,不再勸阻我們。

鄞縣離臨安不算遠,我們走水路過去,約莫三四天便能到達臨安,在出發前一天,鄞縣下起了鵝毛大雪,一大早裏,崔未晞便穿戴好,帶著我往翟衣巷而去。

崔未晞此番回來,一是為了接我爹娘去臨安,第二件事則是為了看望啟蒙恩師史公的遺孀,史公在今年四月過世之後,周老夫人住在真隱館中,只覺得故人時時在眼前,哀傷難解之下,便從真隱館搬出,回到了少時故居裏,只是入秋以來,她的身體一直不大好,爹爹去看望過好幾次,每次回來總歸要嘆幾口氣,只道老夫人心緒不平,恐怕很快就要追史公而去了。

清晨人少,只有幾個人掃羅門前雪,我們的馬車小心行在其間,搖搖晃晃地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,方緩緩停了下來。

周老夫人住翟衣巷深處,是搗衣聲中唯一的高門大戶,大院門前是一條小河,我們下車時,見河邊有人正在洗菜,手在冷水中浸得通紅,只看著便覺得冷到了骨子裏,我驀然想到杜少陵“大庇天下寒士”的願景,一時覺得自己無能為力,一時又覺得自己剩下的年歲還長,或許除了留在深宅大院之中,我還能夠做些別的事。

漫漫思緒被開門聲打斷,門童將我們迎了進去,居安將補品交給了管家,便跟著下去歇息了,我和崔未晞則跟著丫鬟往後院走去,剛到周老夫人院子門口,便見一抹素影出現在雪地中,未見人面,先聞其聲:“寧息哥哥!”

話音落地,人也來到了我們面前,我倆打了照面,俱是一楞,崔未晞在一邊淡淡道:“小娘子,我帶小晚來見老夫人。”

史素靈“哦”了一聲,笑了笑,道:“是江姐姐啊。”

我沖她點了點頭,道:“史妹妹。”

史素靈道:“我爹在裏面,江姐姐先跟我去書房坐坐罷,寧……崔大哥對這邊很熟,不如自己進去?”

史素靈的爹爹算是長輩,不過到底是外男,不見也好,我便向崔未晞道:“你先去罷,若是老夫人精神尚可,我等等再過來。”

崔未晞應聲,向史素靈道:“有勞小娘子。”

史家書香門第,書房像是一間書閣一般,裏內藏書以千百論數,史素靈將我帶到這裏後,讓我先行自便,她則仍去周老夫人院中照看一二。

我與史素靈不熟悉,見過的幾面裏,對她的印象一直十分平常,我深深覺得我與她或是八字不合,亦或是神魂相斥,總之互相俱無親近之意,此時若是她真的留下與我說話,恐怕會有些相對無言的尷尬,她走了我倒覺得輕松了一些,便裹緊鬥篷,在書架之間徘徊,來來去去,見到的書都頗為熟悉,爹爹書架上也有,我看得百無聊賴之間,驀然在書架角落裏見到幾卷《抱樸子內篇》。

我猜想這些書都是史公留下的,史公若看《外篇》,我尚能理解,可《內篇》中主要是煉丹養生方術,他竟也會看麽?且俯身看去,只見其中《至理卷第五》已然磨損頗為嚴重,想來是有人時常翻閱的。

我抽出《至理卷》,發現這竟是紹興二十二年臨安刊本,距今已有四十多年了,也算是有些典藏價值,怎麽如此胡亂地塞在角落裏呢?

翻開扉頁,只見頁腳寫著“靜齋”二字,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名號,我不由喃喃自語:“靜齋是何人?”

“是我爹爹。”史素靈聲音忽然響起,我被嚇了一跳,忙合上書,回頭看她。

史素靈走上前來,將書放回去,有些冷淡地開口道:“婆婆要見你,隨我來罷。”

我覆又跟著史素靈回到了周老夫人的院子,剛進門,便聞到滿屋的藥味,裏面地龍燒得旺,我便在門口解下鬥篷,以防將外面的寒氣帶了進去。

聽見我們的動靜,崔未晞從屏風後走出,沖我笑著伸出手,我快走幾步,將手搭了上去,由他牽著走進去。越過屏風之後,入眼是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,她面目溫和慈祥,含笑斜靠在窗邊的榻上,我忙行了一個萬福禮,道:“見過老夫人。”

周老夫人溫和地開口道:“小娘子過來。”

我走過去,她拉我在榻邊坐下,崔未晞站到我的身後,她看了看崔未晞,又認真地看了看我,笑著點了點頭,道:“螓首蛾眉,明眸善睞,是個有靈氣的好孩子。”

我紅著臉笑道:“老夫人謬讚。”

周老夫人向崔未晞道:“你和雪喬小時候總因為小娘子爭執,原來是姻緣早定,一切都是為了長大後的這段緣分,可見天下之事皆前定,結縭之親,不可茍求,伉儷之道,亦系宿緣。”

崔未晞笑道:“晚輩亦有此感。”

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響動,周老夫人費力地擡頭問道:“是靈兒在外面麽?”

史素靈在外面應了一聲。

周老夫人重新靠回去,喘息了片刻,看向崔未晞,道:“我時日無多了,外面是男兒郎的天地,我不擔心兒孫,只獨獨牽掛這唯一的孫女靈兒,你可願……”

崔未晞道:“老夫人放心,晚輩從小便將小娘子視作親妹妹。”

周老夫人輕嘆一聲,點了點頭,道:“同叔自前兩年請祠歸家,雖名為奉養官人,卻時常要去什麽宮觀應卯,一去便是十數日,如今戴孝在身,也時時不在家裏。貴妃娘娘憐憫靈兒,有意將靈兒接去臨安生活,但她到底不是官家親眷,不可久居深宮,屆時我不在了,還要勞你多多費神照看了。”

崔未晞道:“老夫人且安心養病,小娘子有您親自教導照顧才是上策。不過若有朝一日她去臨安,我亦會多加註意。”

周老夫人放松地笑了,道:“如此,我便安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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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一大早,我們一行人離開鄞縣,乘船往臨安而去,四天之後,我們便來到了臨安城門前。

年關將近,臨安城前人來人往,守城的兵士比以往時候查得都更嚴厲些,我小心地從厚厚的布簾縫隙看過去,只見前面車馬甚多,再掀起窗簾,入眼便是一身黛藍襕衫的崔未晞,周遭人穿得那般厚,他卻渾然不覺得冷一般。

不過他好像確實不覺得冷。

仙門弟子不畏外界寒暑,我再次羨慕不已。

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,崔未晞回過頭來,爾後將馬驅得更近,問道:“可是等得無聊?”

我搖搖頭,笑道:“不無聊,感覺臨安好熱鬧啊。”

以前在鄞縣的時候,路上鮮少能見到比肩知州的馬車了,此時看過去才發現,原來馬車有那般大的,也有那般精致的,單單城門一見,便讓我長了許多見識,也讓我終於意識到,此地是天子腳下,其間富貴雲集,進城之後,還應事事謹慎方為上策。

崔未晞笑著點了點頭,正要開口,目光卻忽然吸引到了別處。

我視野不夠,看不見正前方的動靜,只見崔未晞下了馬,將韁繩交給了車夫,向我道:“你二哥來了,我去去就來。”

我答應著,在他走後,便放下簾子,安心等了片刻後,身邊的窗戶被敲了敲,我撥開窗簾,只見二哥身披玄色鬥篷,正站在馬車外面,見到我時,微微一笑,道:“一路可勞累?”

我笑道:“不累!一想到今年可以一家人一起過年,我就一點不覺得累。”

二哥聞言,輕嘆道:“方才聽娘說,雪喬今年來不了了?”

我點了點頭,三哥原先是打算一起過來,只是——

“三哥說修行要突破境界,因此被崔真人拘在月湖閉關,沒個一年半載出不來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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